Chapter.7 合理的解释
Chapter.7 “合理”的解释
警报声短促而尖锐,像一根冰冷的针,刺破了便利店死寂的黑暗。红色的指示灯在收银台下方急促闪烁,投出诡谲的光影。 夏宥靠着冰凉的柜壁,双臂紧紧环抱自己,身体无法控制地轻颤,牙齿磕碰出细微的声响。她将脸深埋在膝盖间,试图隔绝那令人窒息的黑暗,隔绝空气中残留的、若有若无的惊骇气息,以及那片空荡荡地面所带来的、无声的巨大问号。 强子……那个平头男,就这么消失了。就在灯光熄灭、黑暗降临的两三秒内,像被无形的橡皮从现实纸上擦去,连一声完整的惊呼都未曾留下。而那个带来黑暗的身影——X——也同样消失得无影无踪。 这不是意外,不是巧合。这是某种远超她理解范围的事情。 时间在黑暗和寂静中粘稠地流淌。每一秒都被拉长,填充着心跳的轰鸣和雨声无休止的淅沥。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只有几分钟,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,远处终于传来了刺耳的警笛声,由远及近,最终停在了便利店门口。 刺目的红蓝光芒透过雨幕和玻璃窗,旋转着切割店内的黑暗。自动门被从外面强行打开,几道强光手电的光柱射了进来,晃得人睁不开眼。 “有人吗?店里有人吗?”一个粗嘎的男声喊道,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。 是保安公司的值班人员,后面还跟着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。他们警惕地扫视着店内,手电光划过货架、地面、收银台,最后落在蜷缩在柜台后的夏宥身上。 “小姐?你没事吧?是你按的警报?”一个看起来年长些的警察快步走过来,蹲下身,手电光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眼睛。 夏宥缓缓抬起头,脸色在晃动的手电余光中苍白如纸,眼神有些涣散,但已尽力凝聚起一丝焦距。她点了点头,声音干涩得厉害:“是……是我。” “发生什么事了?报警记录说有紧急情况,可能涉及人身威胁?”警察语速很快,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围。另一个年轻些的警察和保安已经开始检查店内其他地方。 夏宥张了张嘴,喉咙发紧。怎么说?说有三个喝醉的男人sao扰她,然后其中一个在灯光突然全部熄灭的几秒内凭空消失了?还有一个穿着黑衣服、行为古怪的沉默男人出现过,然后又不见了?这听起来像是惊吓过度产生的幻觉,或者……更糟的臆想。 “有……有三个男人,喝醉了,进来找麻烦。”她选择从可以解释的部分开始,声音依旧不稳,“他们围着我,说了些……不好的话。然后,突然停电了,一片漆黑。再然后……我听到一声惨叫,等……等灯光再亮起来,或者等我能看见一点的时候,其中一个……不见了。” “不见了?”年长警察眉头紧锁,“什么意思?跑了?” “不……不是跑了。”夏宥艰难地组织着语言,“就是……消失了。就在那里,”她指向平头男刚才站立的位置,那里现在只有散落的硬币和孤零零的塑料袋,“灯一黑,然后……他就不在那里了。另外两个人吓得跑出去了。” 年轻警察和保安已经检查完店内大部分区域,回到了收银台这边。“刘哥,没发现其他人。后门锁着,窗户完好。”年轻警察汇报。 年长的刘警官站起身,用手电照着夏宥指的位置,又看了看门口。“你确定是‘消失’,不是趁黑跑到了别的角落,或者从门口出去了?当时很黑,你看不清很正常。” “我……我不确定。”夏宥垂下眼帘,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,“但另外两个人是直接从门口跑出去的,我听到了他们拍门和跑远的声音。而那个不见的人……我没有听到他移动的脚步声。只有一声很短促的……叫声。” 刘警官沉吟着,和年轻警察交换了一个眼神。这类报案他们偶尔也会遇到,往往是受害者受到惊吓后记忆出现偏差或混乱。但现场的气氛,以及这个女孩虽然惊恐却努力保持条理的叙述,又让他觉得不那么简单。 “另外两个人长什么样?你认识吗?”刘警官一边问,一边示意年轻警察记录。 夏宥描述了平头男、阿杰和光头的大致特征,提到他们前几天晚上也来过一次。“我不认识他们,只是见过。” “那个惨叫之后,店里就一直是黑的?直到我们到?” “不……不是。”夏宥想起那两部被遗落的手机,“还有他们掉在地上的手机,屏幕亮着,有一点光。但……很快也没电了,或者灭了。” 刘警官走过去,果然在收银台附近的地上发现了两部已经黑屏的手机,还有一些散落的硬币和那个装满香烟零食的袋子。他戴上手套,小心地将手机和袋子作为可能的物证收好。 “你说停电……是整条街都停了,还是只有你们店?”刘警官问。 夏宥愣了一下,这个她还真没注意。当时全部注意力都在眼前的危机和随后诡异的消失上。“我……我不知道。应该是只有店里吧?我好像没听到外面有特别大的sao动。” 刘警官走到门口,朝外看了看。对面的商铺和路灯都亮着,街道上有车辆驶过。“外面的电没问题。”他走回来,看了看天花板,“店里的总闸在哪里?” 保安对这里比较熟悉,领着他们找到了后墙的电箱。闸刀是闭合状态。保安试着推拉了几下,店内的灯光毫无反应。 “不是跳闸。”保安摇头,“像是线路问题,或者……人为破坏了某个节点?” 刘警官的脸色凝重起来。如果只是普通的sao扰和停电,或许还能解释。但如果是有人故意破坏电路,配合sao扰行为,那性质就更恶劣了,甚至可能是有预谋的。而那个“消失”的男人…… “小姐,我们需要调取店内的监控录像。”刘警官对夏宥说。 夏宥的心猛地一沉。监控。她差点忘了这个。监控会拍到什么?拍到那三个男人的sao扰,拍到X的进入,拍到灯光疯狂闪烁然后熄灭,然后呢?在绝对黑暗的那几分钟里,监控红外模式能拍到什么?能拍到平头男是如何“消失”的吗?能拍到X……做了什么吗? 她感到一阵冰冷的寒意爬上脊背。如果监控拍到了什么无法解释的画面…… 保安联系了店长和便利店所属公司的安保部门。大约二十分钟后,店长和一位区域经理匆匆赶到,同时带来的还有监控系统的后台访问权限。 一群人围在店长的笔记本电脑前,回放着今晚的监控录像。画面从三个男人进店开始,他们的嚣张气焰和围绕收银台的举动清晰可见。夏宥看着画面里自己强作镇定的脸,和那三个男人令人作呕的嘴脸,胃部一阵翻搅。 接着,时间戳跳动。自动门打开,那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身影出现在门口。帽檐压得很低,监控角度只能拍到小半张苍白的下颌和紧抿的嘴唇。他站在门口,一动不动,如同鬼魅。 画面里,平头男转身冲他吼叫,指手画脚。然后,是那个让夏宥记忆深刻、也让在场警察皱起眉头的动作——X抬起手,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xue,然后指向平头男。无声,却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安的仪式感。 “这小子是谁?你们认识吗?”刘警官指着画面里的X问店长和区域经理。 两人都摇头。“没见过,不是常客。”店长脸色也很不好看。 接下来,就是那诡异的灯光闪烁。监控画面瞬间变得一片混乱,无数明暗交替的光斑疯狂跳动,几乎无法辨认具体影像。持续了大约五六秒。 然后,最关键的时刻到了。 灯光彻底熄灭。监控画面切换到了红外模式,呈现出一种模糊的、绿莹莹的、对比度很低的图像。能大致看到收银台区域的轮廓,几个晃动的人影(应该是阿杰和光头在惊慌失措),以及夏宥蜷缩的阴影。 但平头男所在的位置…… 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紧盯着那个区域。 在红外画面中,那里似乎有一团比周围环境更“浓”的阴影,形状不规则,边缘模糊。然后,就在灯光熄灭后大约两秒钟,那团阴影……动了。 不是像人一样移动。而是像一滴浓稠的墨汁滴入水中,或者像某种具有生命的黑暗流体,以一种不符合物理规律的、迅疾到只剩残影的方式,猛地向下一“沉”,又像是向侧面一“滑”,瞬间就脱离了红外画面所能捕捉的清晰范围,只留下一个极其短暂、难以定义的拖曳痕迹,没入了收银台下方或旁边某个监控死角更深的黑暗里。 整个过程,快得几乎无法用rou眼捕捉,如果不是反复慢放、逐帧分析,甚至会被忽略过去。在正常的播放速度下,看起来就像是那团阴影突然模糊了一下,然后就没了。 至于X…… 在红外画面中,门口那个代表他的、静止的阴影轮廓,在灯光熄灭的同时,也如同溶化在夜色中一般,悄无声息地“淡去”了。不是离开,而是直接从画面中“消失”,就像他从未站在那里。 监控室里一片寂静。只有电脑风扇运转的微弱嗡鸣,和外面渐渐停歇的雨声。 店长和区域经理的脸色煞白。保安张大了嘴。两个警察,尤其是年轻的那个,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深深的困惑。刘警官紧锁着眉头,反复回放、慢放那关键的两三秒,试图从中找出合乎逻辑的解释——比如快速的移动、角度的错觉、红外成像的缺陷等等。但那个阴影“沉没”或“滑走”的方式,实在太过诡异。 “这……这是什么?”年轻警察的声音有些干涩。 刘警官没有回答,只是沉默地又看了一遍。然后,他转向脸色苍白的夏宥:“你看到的过程,和这个……差不多?” 夏宥艰难地点了点头,喉咙发紧,一个字也说不出。监控拍到的,比她亲身经历的更加直观,也更加……非现实。那团阴影的移动方式,绝对不是人类能做到的。 “另外两个人的手机,检查过了吗?”刘警官问年轻警察。 “初步看了,没电关机了。已经封存,等技术部门看看能不能提取数据,或者联系机主。”年轻警察回答。 现场勘查又持续了一段时间。警察拍照,记录,询问夏宥更多的细节,包括X之前是否出现过,以及那三个男人的更多信息。 夏宥隐瞒了X之前几次出现的具体情况,只说好像在附近见过一两次,不认识。 关于平头男的“消失”,她坚持自己看到的和监控显示的一致——在黑暗中,极其短暂的时间内,人就不见了。 做完笔录,天色已经蒙蒙亮。雨彻底停了,天空依旧是阴沉的铅灰色。 警察表示会继续调查,让夏宥保持电话畅通,近期注意安全,如果有任何异常或再见到那几个人或X,立刻报警。 店长和区域经理则安抚了夏宥几句,表示会加强夜班安保措施,并让她先回家休息,今天不用上班了。 夏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便利店的。清晨清冷的空气涌入肺叶,带着雨水和泥土的气息,却无法驱散她骨髓深处的寒意。 街道上已经开始有早起的行人和车辆,世界正在按照它固有的节奏苏醒,仿佛昨夜便利店里那惊悚诡谲的一幕从未发生。 她慢慢走回公寓,脚步虚浮。上楼,开门。那几枝枯萎的野花还躺在门边,颜色灰败,像一具小小的、被遗忘的骸骨。她跨过它们,关上门,背靠着冰冷的门板,缓缓滑坐到地上。 疲惫、恐惧、混乱、还有那种认知被彻底颠覆后的虚无感,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。她闭上眼,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监控画面里那团阴影“沉没”的瞬间,回放着X点在太阳xue的手指,回放着黑暗中那声短促非人的惨叫。 不知坐了多久,直到窗外天色大亮,她才勉强站起身,洗漱,换下带着寒意和淡淡烟味的工作服。她毫无睡意,只是呆呆地坐在床边,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。 下午,手机响了几次。一次是店长,再次询问她情况,并告知她明天可以继续休息,工资照算。一次是林薇,语气里带着夸张的关切和压抑不住的好奇,拐弯抹角地想打听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“刺激”的事。夏宥含糊地应付了过去。 还有一次,是一个陌生的固定电话号码。她犹豫了一下,接起来,是派出所的电话,通知她案件已经立案,请她方便时去正式补充一些材料。并告诉她,另外两个男人(阿杰和光头)暂时没有找到,平头男(真名李强)的家属已经报案失踪,正在协助调查。电话里,警察的语气公事公办,但夏宥能感觉到,这件事已经被归为“离奇失踪案”,恐怕很难有常规意义上的进展。 挂断电话,夏宥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。她知道,有些真相,或许永远无法通过正常的渠道获得。而那个真相,很可能与那个沉默的、非人的X紧密相连。 傍晚时分,她强迫自己吃了一点东西。味同嚼蜡。她需要出门透透气,否则感觉自己快要被房间里无形的压力和纷乱的思绪逼疯。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,不知不觉,又走到了那个有河道的商业区边缘。雨后的河边空气清新,带着水汽的凉意。散步的人不少,夕阳从云层缝隙中透出些许昏黄的光,给万物镀上一层脆弱的金边。 她在河边站了很久,看着缓缓流动的、颜色深沉的河水。河水无声,却能吞噬一切倒影。 然后,她感觉到,有人在她身边停了下来。 没有脚步声,没有气息的波动,就像是从空气中直接凝结出来的一样。 夏宥僵硬地、极其缓慢地转过头。 X就站在她身旁,大约一米远的地方。依旧穿着那身黑色的衣服,但似乎换了一件外套。脸色在夕阳余晖下显得更加苍白,几乎透明。他没有看她,而是和她一样,望着河水。侧脸的线条在昏黄的光线中柔和了一些,但那种非人的沉寂感,依旧浓重得化不开。 夏宥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,血液冲上头顶,又在四肢迅速冷却。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,攥住了她的喉咙。她想跑,但双脚像灌了铅一样钉在地上。她想尖叫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 时间仿佛凝固了。只有河水在流,夕阳在沉。 然后,X 缓缓地、转过了头。 那双漆黑的眼睛,对上了她的视线。 不再是昨晚在便利店门口那种纯粹的、令人冻结的黑暗。里面似乎有了一点极淡的、类似疲惫,或者说是……消耗过后的虚浮?但依旧深不见底。 他看着她,看了很久。然后,他的嘴唇,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。 没有声音。但夏宥看懂了那个口型。 他说的是:“没事了。” 如此简单,如此平淡的三个字。从他那里说出来,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分量。 夏宥的呼吸一窒。她张了张嘴,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。问他昨晚发生了什么?问他强子去哪儿了?问他到底是谁?每一个问题都卡在喉咙里,带着冰冷的棱角。 X 似乎并不期待她的回答。他又转回头去看河水,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自言自语,或者说,只是一个简单的状态陈述。 又过了片刻,就在夏宥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,无声无息地离开时,他忽然又开口了。这次,有声音。 音色很低,带着一种奇特的、仿佛许久未曾使用的沙哑和滞涩,但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晰,像是在努力模仿最标准的发音。 “魔术。” 他说。 夏宥猛地一震,难以置信地看着他。 X 依旧望着河水,侧脸在渐暗的天光中显得有些模糊。他的语气平淡无波,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。 “昨晚。是魔术。” 夏宥的脑子里一片空白。魔术?把一个大活人在几秒内变没的魔术?在完全黑暗、毫无准备的情况下?这解释比事件本身更加荒谬。 但她看着 X 平静(或者说空洞)的侧脸,看着他那种一如既往的、仿佛与世界隔着一层厚玻璃的漠然,忽然之间,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……某种近乎荒诞的领悟,涌了上来。 他在解释。用他能想到的、最接近“合理”的方式,向她解释。尽管这个解释本身漏洞百出,幼稚得可笑。但这或许是他目前贫瘠的、模仿来的“人类行为库”里,能找到的最合适的词汇。 他不是在试图说服她相信。他只是在完成一个“解释”的动作。就像他模仿微笑,模仿购物,模仿吃汉堡一样。他在学习,如何应对这种“需要解释”的情境。 这个认知,奇异地冲淡了一些她心中纯粹的恐惧。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更加复杂、更加沉重的情绪。面对一个如此诡异、危险、却又在笨拙地学习如何“像人一样”处理事情的存在,她该怎么办? 她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颤抖的声音尽可能平稳。她没有追问魔术的细节,那没有意义。她只是顺着他的话,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: “你……喜欢看魔术?” X 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。他沉默了片刻,像是在思考,或者说,在检索。然后,他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。 “不懂。”他说,停顿了一下,又补充了两个字,“复杂。” 他的意思是,魔术对他来说太复杂,无法理解?还是觉得用“魔术”来解释昨晚的事情,本身就很复杂? 夏宥不知道。她也不再试图去深究。她只是点了点头,表示听到了。然后,她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有些惊讶的举动。 她转过身,面对着 X。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正好落在她脸上,给她苍白的脸颊染上了一点虚弱的暖色。 “不管是什么,”她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说,声音不大,但很清晰,“昨晚……谢谢你。” 这句话是真诚的。无论过程多么诡异恐怖,结果是那三个sao扰她的男人被解决了(以一种她不愿细想的方式),危机解除了。从结果来看,他“帮”了她。 X 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。非常细微,但夏宥捕捉到了。他那双漆黑的眼睛里,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晃动了一下,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、几乎看不见的涟漪。他看着夏宥,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可以称之为“困惑”的情绪,比观察麻雀或汉堡时更甚。 他似乎无法理解“感谢”这个概念,或者无法理解夏宥为何要感谢他。在他的认知里,昨晚的行动或许只是出于别的、更本能的原因,与“帮助”无关。 他没有回应夏宥的道谢。只是那样困惑地看着她,看了好几秒。然后,他像是突然失去了兴趣,或者被某种内在的指令召回,移开了视线,再次望向开始变得昏暗的河面。 “走了。”他简单地吐出两个字,声音依旧沙哑平淡。 然后,他转过身,像之前无数次那样,迈开步子,朝与夕阳沉没相反的方向走去。步伐稳定,背影挺直,很快融入了河边逐渐浓重的暮色与稀疏的人流中。 夏宥站在原地,望着他消失的方向,久久没有动弹。 河风吹来,带着夜晚的凉意。她抱紧了自己的手臂。 他说是“魔术”。 她当然不信。 但当她回忆起监控画面里那团阴影诡异的“沉没”,回忆起黑暗中那声非人的短促惨叫,再对比刚才他站在夕阳下,用那种生涩沙哑的嗓音,认真说出“魔术”两个字的样子时…… 恐惧依然存在,扎根在心底最深处。但在这恐惧的旁边,似乎又有什么别的东西,悄悄地、顽强地冒出了一点芽尖。 那不是信任。至少现在还不是。 那是一种……模糊的直觉。直觉告诉她,这个非人的、危险的、行为诡谲的 X,他昨晚的出现和行动,或许并非针对她,甚至并非完全出于恶意。他更像是一种……遵循着某种她无法理解的、扭曲法则的自然现象,偶然地,与她这个渺小人类的困境产生了交集。 而他后来那些笨拙的模仿,那束枯萎的野花,刚才那荒谬的“魔术”解释,甚至那声生硬的“走了”……所有这些,都让她觉得,在那层非人的、令人恐惧的外壳之下,或许存在着某种极其微弱、极其扭曲的……试图“沟通”或“理解”的意愿。 尽管那意愿本身,可能也源自于某种非人的、她无法揣测的目的。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。河对岸的霓虹灯次第亮起,在水面上投下破碎迷离的倒影。 夏宥转过身,慢慢朝家的方向走去。 夜晚的城市依旧在运转,灯火通明,车流不息。但在那些光亮照不到的缝隙和阴影里,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。 她知道,从昨晚开始,有些界限已经被打破。有些真相,正从黑暗的深渊里,缓缓浮出水面。而她,已经被不由自主地,卷入了漩涡的边缘。